灵 ——写给古典舞《门神》（舞者：索金星，苏海陆）
舞蹈视频：https://www.bilibili.com/video/av6290182
我并不清楚门神是谁，有人说是神荼、郁垒，也有人说是尉迟恭、秦叔宝。小学时上思想品德课，老师说这是封建迷信，要不得。
于是从小到大，我对这些门上贴的、桌上摆的、灶上供的、庙里奉的“神仙”们知之甚少，即便是长大后真正喜欢上了中国历史和传统文化，也一直没有去深入地了解过这些人、或者说是神。
2014年的暑假，我跑到巴西去做志愿者，整整两个月，除了和我同行几个的小伙伴，没碰到一个中国人。接近两个月没吃过一次中餐，只能在和家人视频时才能说中文的我实在忍不住了，发誓一定要找到中国城和中餐馆。在圣保罗，我拖着我的三个小伙伴，沿着谷歌地图不靠谱的导航，在号称南美第一大亚洲城的Liberdade横冲直撞，锲而不舍（其实只有我一个人）地寻找着我梦寐以求的中餐馆。
Liberdade其实是个日本城，满大街都是日料店挂着的白灯笼。我跟我的伙伴们说，挂白灯笼的，都是日料店，只有挂红灯笼的，才是中餐馆。
我们一行人走呀走、找呀找，终于在快要筋疲力尽之前，找到了一家挂着红灯笼的店铺。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我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黑发黑眼黄皮肤的老板。深吸了一口气，我用自己并不熟练的葡萄牙语小心翼翼地问到：“您好，请问您是中国人吗？请问您会讲中文吗？”
幸运的是，我的红灯笼理论成立了。老板夫妇用带着浓重台湾口音的普通话回答了我的提问。这的确是我渴望已久的中国餐厅，尽管它从外表上怎么看都像是日本料理店。接待我们的服务生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巴西人，英文一句不会，更不用提中文了。事实证明我点菜的速度甚至还不如我那几个对中国几乎没有任何了解的外国朋友，尽管，这是在我本应该最熟悉的中餐馆。
当时的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就来到了南美洲最大的华人聚居地；并且真的就坐在了里面的一家中餐馆里。
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地环顾四周，忍不住地想多看这里几眼；只因为，它是中餐馆，而我，是中国人。
很快，我的目光被餐馆里供奉的几尊神像所吸引。那是四尊小小的神像，从左到右一字排开，分别是送子观音、财神爷、南极寿星和关帝。神像们安静地立在柜子的最顶端上，看着台下来来往往的人群。似乎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但是他们也从来不曾离去；他们只是默默地用自己那温和而坚毅的眼神守护着那群他们自始至终都在守护着的人们。我静静地看着他们，第一次发现，自己离他们是如此的近。也许只有中国人，才会真正留意他们的存在；也许只有中国人，才会明白他们存在的意义；也许也只有真正的中国人，才会漂洋过海，不远万里地把自己故乡的信仰带到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让他们守护着自己、守护着家人、也守护着所有来到过这里的炎黄子孙。
从那一刻起，我明白了神的灵性，和力量。也是从那一刻起，我对这些，以前我从未了解、甚至嗤之以鼻的神仙，有了发自心底的崇敬和依赖。
门上贴的，叫门神；桌上摆的，叫财神；灶上供的，叫灶神；庙里奉的，叫菩萨；各行其道、各司其职，那些破碎的窗花被我重新拾起、泛黄的画纸被我拂去灰尘、破旧的神像被我重新擦拭；我换上汉服，在互联网和图书馆尽我所能地寻找属于他们的故事和资料。
舞蹈的最后，电闪雷鸣之中，门神打了个哈欠，他们不再英武、不再神采飞扬，他们相依相偎，甚至在狂风暴雨中逐渐被人遗忘。可是，他们真的就一无所用、不再显灵了吗？也许今天的我们，早已不清楚它们具体的职责，甚至叫不出它们的名字，但是当我们一无所有时，那些神、那些我们曾经淡忘的神，依然会用它们的灵性和力量，为那些在遥远的异乡迷失了方向的游子，点亮一盏又一盏的红灯笼，这星星点点的光芒虽然微弱，却足以点亮他们的心灯，照亮他们回家的路。
我多希望，我能够永远住在窗口飘着香气、门上贴着门神、门口挂着红灯笼、门前孩子穿着汉服跑来跑去的小院子里；因为在那里，有我熟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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